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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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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是蔥頭兒也有像大將軍府那樣的背景就好了。當初謝攬月就是因為有了這樣強硬的後臺,才有機會連唱幾天戲,直接一鳴驚人,從默默無聞的新人成了當紅臺柱子。

要是她有大將軍府的權和勢就好了,這樣她就可以自己捧蔥頭兒了。

可惜她只是個商賈之女,身份低微的商女。

“是了,若是沒權勢,有錢也可以。”容嬌嬌眼睛一亮,“如果有足夠的錢,也可以捧他,可以包場免費請大家看。”

不過,家裏雖然不缺錢花,但錢卻是公中的,又不是她一個人的,她也不能隨意支取。憑著她一個月一兩銀子的月錢,想幫蔥頭兒?無異於癡人說夢啊!

“唉,錢啊錢,若是我有好多好多錢就好了……”容嬌嬌雙手撐著下巴,發呆。

“嬌嬌,念叨什麽呢?”大嫂張氏抱著兒子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,見她苦惱地念著錢啊錢的,她笑著搖了括頭,抱著孩子進來。

容嬌嬌伸手將侄兒抱過來,哄他玩兒。

張氏從腰間扯了一只荷包下來,給塞進了容嬌嬌的懷裏,又悄聲說道:“荷包裏有三百錢,你拿去化。”

容嬌嬌要推辭,張氏不許,“那幾百個錢能做什麽,小娘子拿去買些花兒粉兒的,把自己打扮好了,我們也跟著沾光!”

容嬌嬌抿嘴一笑,說道:“那……多謝嫂嫂了。”

張氏笑道:“怎麽,長大了就如此見外了?還多謝呢,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我是外人。”

容嬌嬌於是摟著張氏親了一口,“好,那嬌嬌就恭敬不如從命了,嫂嫂真好!”

張氏笑著搖頭,這小姑子活潑又可愛,個性單純善良,她很喜歡,當自己親妹妹一樣看。

“前兒已經攢了十一兩六百錢,今兒大嫂子給了三百錢,爹爹前兒給了五百錢,再加上這個月的月錢一兩銀子,就一共是十三兩四百錢……”

容嬌嬌在燭火下算帳,包個場要二十到五十兩不等,捧個人至少要包個三場,還要請人專門寫戲本子,她想捧蔥頭兒出頭……這,這十三兩銀子,夠花嗎?

容嬌嬌越算越洩氣,雖然容家出得起這錢,可容家的錢是爹爹和哥哥他們賺的,不能全給她一人兒用啊。退一萬步說,就算爹爹哥哥願意給她那麽多錢,她又怎麽好意思告訴他們這錢是用來捧戲子的。

哎,好為難啊,蔥頭兒啊蔥頭兒,到底還有什麽辦法能捧你呢。

容嬌嬌不由得犯愁。

不知道為何,容嬌嬌越來越牽掛著蔥頭兒,單看他的戲,她已經不能滿足了。她很想見見他本人,這念頭沒有的時候還好,一旦有了,便像那開閘的水,關不住。

這一日,等蔥頭兒唱完戲之後,容嬌嬌悄悄跟著他去了後園。

戲臺的後面就是後園,裏面掛著許多各式戲服和物件兒,一堆人在裏面忙活著,有化妝的、有換衣裳的、有吊嗓子的、有找東西的、有對唱彩排的,熱熱鬧鬧熱火朝天,跟菜市場似的。

蔥頭兒個子高,進門的時候得彎著腰,容嬌嬌躲在窗戶邊兒,看著他走進去,在角落的鏡子前卸妝。

旁的人似乎並未看到他進來,各自忙著自己的,只有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角落裏。

戲院這種地方,欺生、拜高踩低等等屢見不鮮,冷落已經算最輕的了。

然而容嬌嬌卻有些郁悶,若是他紅了,這些人怕不得巴著他嘰嘰喳喳吧,就像謝攬月,老遠就有人迎著他,陪他聊天,哄他開心。

容嬌嬌握著拳頭,一面郁悶,一面看著他卸妝。

他卸妝也與別人大不相同,直接抓了一塊布沾了些油泥在臉上抹,全擦了一遍之後,再用一塊布擦去臉上的東西,最後從小壇子裏抓了澡豆子抹臉上槎,最後用清水沖洗幹凈。

他妝都卸完了,其他人還在對著鏡子細細地抹油泥。

他對自己的臉,還真是不愛惜,那麽粗魯就不怕擦傷了嗎,容嬌嬌腹誹。

然而,很快她的註意力便被他的臉吸引了。

從她的角度看過去,她只能看到他的側臉,飽滿的額,又長又濃的劍眉,高且直的鼻子,薄唇,下頜骨線條俐落流暢,下巴因為有肉微翹。

容嬌嬌吞了吞口水,原來蔥頭兒生得這般英俊,比她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,最最重要的是,他一點脂粉氣都沒有,氣質剛硬冷酷,完全不像個戲子。

他很像……一名真正的將軍,相貌堂堂,英武不凡。

曾經作過的夢忽然從腦海深處翻湧上來,他化身項羽而她則是他的虞姬,兩個人在夢裏如此這般……

容嬌嬌忽然羞澀起來,他怎麽生得這麽好看,害她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。

蔥頭兒卸完妝,換了一身藏青色衣裳,邁步離開了梳妝間,往太白樓後門而去,容嬌嬌鬼使神差地悄悄跟著他走。

蔥頭兒的家離太白樓其實不遠,在一條小巷的盡頭,旁邊是一條小河。

容嬌嬌一直跟著他,她想要叫住他,卻又不知道叫住了之後說什麽,畢竟二人根本不認識,她這樣魯莽,會嚇著他吧。

蔥頭兒開門進門關門,速度極快,他仿佛並未察覺有人一直跟著他。

容嬌嬌走到他家門口望了望,這是一戶普通居民的住宅,門上貼著的春聯已經半舊,大門油漆斑駁,許久沒有打理過的樣子。

看得出,這房子蠻久沒住人了,這蔥頭兒大約是才租下來,還沒來得及收擡。也難怪,他一個不出名的武生,收入有限買不起房子,只能租一些破舊的老宅來住。

像他這樣的人,不應該過得如此落魄啊。

容嬌嬌猶豫了很久,終於下定了決心,她鼓起勇氣敲門。

許久,容嬌嬌才聽到有腳步聲過來,她的心頓時提了起來,頗有些緊張。

門被打開,年久失修的門軸發出讓人牙酸的嘎嘎聲。

容嬌嬌抿著唇,想著要怎麽跟他打招呼。

世人看不起戲子,戲子也知道自己身份低賤,所以對人戒心很重,輕易不會相信人……所以,但願她的行為不讓他有所誤會才好。

蔥頭兒英俊的面龐露了出來,他長眉入鬢,雙目炯炯有神,薄唇微抿,整個人透出一股子冷酷的味道,完全沒有矯揉造作的戲子模樣。

近看才發現,他生得真是好啊,每一處都生得合她心意,他怎麽就那麽會長呢?容嬌嬌屏住了呼吸,心跳撲通撲通撲通跳得好快。

被人這樣盯著看,周沖已經司空見慣,他還要洗澡,沒時間陪她發癡,於是不耐煩地開口問道:“你找誰?”

他的聲音圓潤幹凈,像是雪山融化的雪水,帶著一股冷清的味道。

容嬌嬌終於回過神來,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頓時紅了臉,“蔥、蔥頭兒……你、你還認得我嗎?”

周沖盯著這個小娘子看了半天,他雖然不知道她叫什麽,但還是認得她的。

他第一天去太白樓救場子唱戲的時候,全場的看倌全部散盡,獨留了她一人。到了後來,但凡只要他上臺,她必定坐在臺下看,還必定使勁拍手大聲叫好……

次數多了,他能不認識她嗎?

不過,周沖皺起了眉頭。劉大海這老狐貍,這給他取的什麽破藝名啊,難聽死了!

“蔥頭兒,你、你……你唱得好極了,你、你……我、我……”也不知道是怎麽了,容嬌嬌一看到周沖黑□□的眼睛盯著她,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到她的心底一樣,被他這樣的眼神盯著,容嬌嬌忘了自己要說什麽了。

周沖先是楞了一下,隨即淡淡地道:“多謝小娘子厚愛,時候不早了,小娘子還請盡早回去吧。”說著,他抓著門,一副要關門的架勢。

容嬌嬌連忙伸手按住阻止他關門,“不,等一等,我、我有話說!”

周沖不耐煩地道:“請講。”一個未嫁的小娘子,這麽主動搭訕男子,真的好嗎?

容嬌嬌很緊張,背心微微出汗,她悄悄吞了吞口水,連忙開口解釋,“蔥頭兒,你可別誤會,我、我真沒別的意思,就是想和你聊聊你的戲。”

周沖沒開口,掃了她一眼,眼神有些涼涼的,容嬌嬌瞬間明白了,他並不想聊,而且也很沒興趣。

不過,好在他沒有馬上關門,將她拒之門外。

他好冷酷啊!

容嬌嬌被他冷若冰山的態度影響,冷靜了下來。她整理了一下思路,開口道:“蔥頭兒,我想問問,假如要捧你唱戲讓你成為紅角兒,要怎麽樣做?”

周沖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波動,他打量了她一番,失笑,“你……想捧紅我?”

容嬌嬌眼睛亮晶晶的,她用力點了點頭,十分認真地道:“嗯,我已經想得很清楚,我要捧紅你。”

“那,你打算怎麽捧我?捧人可不容易。”周沖微微一笑,面頰上頓時出現一只酒窩。

容嬌嬌被他的笑容迷倒,有一瞬間的失神,他的酒窩裏好像盛滿了酒,她看醉了。

周沖微微低頭湊近她,看著她的眼睛笑,“要很多很多很多錢才夠。”

他離她好近啊,近到她能看清楚他的眉毛、睫毛和眼底的笑意,容嬌嬌有股沖動,她想數數他的睫毛有多少根。

“你……有錢嗎?”周沖朝她吹了一口氣,面上笑意盈盈,露出白而整齊的牙齒。

容嬌嬌登時臉紅心跳,她垂下眼皮,害羞地不敢看他的臉。

“沒錢可捧不了人。”周沖那雙修手的手又扶上了門板,一副想送客的樣子。

容嬌嬌咬住了自己的下唇,他這是在調侃她嗎?還是說,他以為她只是說著玩玩的?

她突然勇敢起來,擡眸看著他的眼睛,認真地解釋,“我……我暫時,並沒有很多錢,但是我一直都有在攢錢。現在,我應該已經夠錢請人重新寫一個戲本子了,一本武戲的戲本子,專門為你量身定做的那種。”她說得極認真,眼裏星光閃閃,像是能照亮整個世界。

周沖訝然,過了一會兒,他才開口說道:“你是認真的?”

容嬌嬌猛點頭,“我認真的,蔥頭兒,我很喜歡聽你唱戲,可是每次你出來的時間都那麽短,剛聽出一點感覺你就退場了,次次都是這樣,聽得讓人憋屈。”

周沖收拾了戲謔的心思,好好地與她對話,他問她,“為何會喜歡我的戲?”

容嬌嬌理所當然地道:“因為你唱得好啊!”

周沖笑了一下,嘆氣,“但京城的人都喜歡看文戲。”

容嬌嬌立刻反駁道:“誰說的,我就喜歡武戲,我相信,大家若是認真聽了你的戲,也會很喜歡的,蔥頭兒,你要相信我,你一定能紅,比謝攬月還紅!”

說到謝攬月,容嬌嬌忍不住嘆了口氣,“還記得你的第一場戲嗎,鏗鏘有力讓人覺得耳目一新,與之前看過的戲完全不一樣的感受,我第一次聽便被深深吸引了。我不希望你就這樣一直給人做配角,我希望可以看到你為主的戲,就像你第一次登場那樣。”

周沖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些,他沈默著,沒有開口。

他忍不住想起他頭一回登臺唱戲,所有人都嫌棄,紛紛離開,讓他獨自一人在臺上對著空氣唱。

空蕩蕩的觀眾席上,只有她從頭到尾……都在。

她睜著漂亮的眼睛,認認真真地看完了整場戲,到最後還給他鼓掌歡呼打賞,他看的出,她是真心喜歡的。

雖然他並不在乎有沒有人聽他唱戲,也不在意有沒有人喜歡他的戲,但是,能有一個人那麽認真聽他唱,他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點點動容的。

他的內心受到一絲震動。

“多謝厚愛,不過,不必了。”周沖終於開口了,他淡淡地笑著搖頭,“京城人久居福貴之地,生活豐足悠閑,喜歡聽溫柔婉約千轉百回的文戲。武戲單調無趣,除了打打殺殺還是打打殺殺,他們並不喜歡看,你無需白費力氣。”

容嬌嬌立刻道:“靡靡之音聽多了不好,需要要些殺伐之氣來醒腦,而你,正是最適合的人選。只要有合適戲本子,大家還是會喜歡看武戲的,比如我,我之前也沒看太多武戲,但是一旦認真去看了,就會喜歡上的。”

周沖依然搖頭,“沒有必要。”聽戲的人與需要醒腦的人根本不是同一批,而且,他在這裏待的時間不會太久,不必費這勁兒折騰。

不過這些話他覺得沒有必要對著她一個小娘子說,說了她也不懂。

見他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,容嬌嬌急了,“蔥頭兒,你不要自卑啊,你、你唱得真的很好,我從你的唱腔裏感受到了蒼涼的戰場和激烈的戰鬥,還感受到了英雄被困的僨懣和無奈,雖然我沒有親眼目睹過戰爭,但是,聽到你的演繹,我能感同身受!”

“戲臺上的你,就像一名真正的戰士,鐵血英勇,無畏無懼,頂天立地,讓人敬仰,讓人心動……總之,你不能喪失信心,你再努力一點就一定能紅的。”

周沖定定地望著她,為什麽他被埋沒,她比他還要著急?

容嬌嬌說到一半發現自己竟說漏了嘴,讓人心動什麽的,太露骨了,希望他沒有聽到吧。

“你,你好好想一想,我改天再來看你。”容嬌嬌落荒而逃。

周沖望著她快速離去的背影,陷入了沈思。

還真是個有趣的小娘子啊。

容嬌嬌一口氣跑回家,沖進自己的臥房,將房門關了起來。

她撲倒在床上,大口大口喘氣兒,小臉兒緋紅滾燙,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十分歡快。

舞臺上的他英武不凡,卸妝後的他英俊好看,不管是哪個他,她都覺得很好。像他這樣的人,不應該被理沒,他應該在舞臺上光芒萬丈,讓人歡喜讓人瘋狂。

做配角,對他來說是大材小用,更是明珠暗投。

容嬌嬌一想到他這樣永遠給人做配,一年又一年,等年華老去,唱不動了跳不動了,他便會被無情地拋棄,到時候他衣食無著,又身無長物,只能流落街頭。

不不不,她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淪落至斯!

她要幫他成名,讓他趁年輕多掙錢,多攢本錢,到時候即使唱不動了,也能好好過活。

容嬌嬌出身商賈之家,深知錢財的重要性,戲子本就地位低下,年輕時能唱還好,到年老色衰時,若是沒有積蓄傍身,會過得非常悲慘。

而要想一鳴驚人,就得有點特別的本事。

然而蔥頭兒說的沒錯,京城人受庇護於天子腳下,未受戰亂之苦,生活豐足適意,喜歡看風花雪月的小情小愛或者家和萬事興的小家瑣事,對打打殺殺的武戲並不熱衷,總覺得那些離他們的生活很遠,沒有身臨其境的感受,喜歡不起來。

“沒錯!”容嬌嬌忽然興奮起來,“我可以親自給蔥頭兒量身寫一部戲,就寫大將軍的戲!大將軍為國為民,在邊境浴血奮戰,才保了國內這一方平安與富足。”

容嬌嬌越想越激動,她仿佛看見身為大將軍的蔥頭兒指揮若定,在戰場上殺敵無數,嚇得敵軍上下瑟瑟發抖,跪地求饒……

英武不凡的蔥頭兒,戰無不勝的蔥頭兒,意氣風發的蔥頭兒!

蔥頭兒就仿佛那楚霸王項羽再生,而她,願意做他的虞姬,陪著他東征西討,雄霸天下!

容嬌嬌完全陷入了自己想像中的世界,在那個世界裏,她的生活絢麗多彩跌宕起伏,與如今平平無奇的人生比起來,更加波瀾壯闊精彩萬分。

“有這麽精彩的故事,大家應該會喜歡看的,蔥頭兒一定能一炮而紅,變成名角兒。”

容嬌嬌對自己很有信心,她是個爽快人,想到就去做。

於是,她從床上跳下來,磨墨鋪紙,開始書寫她腦海裏的大將軍的英勇故事。

可是她從未寫過戲,腦子裏雖然已經巨浪滔天,下筆卻幹澀難行,心裏想的和筆下寫出來的完全不一樣,感覺都不對了。

容嬌嬌連續廢了好幾張紙,還是寫不好,她丟下筆,趴書桌上直嘆氣,“唉,好難啊。”

看來明兒還是先去請教一下說書先生吧,說書先生懂得那麽多,肯定知道怎麽寫戲戲本子。

就這麽定了!

“嬌嬌,你嫂嫂有點事兒要出城一趟,你去鋪子上,幫你嫂嫂看會兒。”容夫人交代道。

“就來!”容嬌嬌應了一聲,開始收拾紙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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